非理想讀者

任明信〈無題02〉
　　　　
終於不再夢見了很好
雖然路上看到像你的人
心還是會跳
　　　　
謝謝你曾陪我等雨
謝謝你為我變成了雨
謝謝你讓我一個人學會撐傘
　　　
謝謝你曾是火
謝謝你願意
讓我是你的飛蛾
　　　
　　——收錄於《你沒有更好的命運》（黑眼睛文化，2013年；十週年版：大田，2023年）
　　　　　
詩的首節告訴讀者，「你」是此前「我」不斷夢見的那個人，表示曾經心心念念，日有所思故夢中常見；而今「終於不再夢見了」，是隨著時過境遷，思念逐漸轉淡，且這或許是「我」所希望的，才會說「很好」。然而「雖然路上看到像你的人╱心還是會跳」，彷彿偶遇的時刻，心湖仍會泛起漣漪，顯然並未完全放下。
　　　　　　
從第一節的現在，來到第二節對過往的回顧：「你曾陪我等雨」的陪伴，「你為我變成了雨」的關係轉換，以及「一個人學會撐傘」的成長。我認為此處「雨」意象，兼具正面的「滋潤╱照顧」，和較負面的「淋濕╱傷害」兩層意義，正如同情感互動中的兩種可能，愛與被愛、傷與被傷。「等雨」則可以有不同詮釋：一是「等雨落下」，即等待一段新感情的到來；二是「等雨停止」，可能暗示當時「我」所處的狀態，是傷害多於被愛，故期盼這段濕淋淋的時期趕快結束。而經過陪伴的歷程，「你」成為了雨，帶來新的愛與傷，但從結果來看，應是淒涼大於溫暖，於是讓「我」終於不得不「一個人學會撐傘」。顯然此前「我」並不懂得為自己打傘，而須依賴他人為其遮雨——「傘」象徵內在的堅強，能夠在必要時候抵擋冷雨的子彈，令自己不被淋濕╱傷害。
　　　　　　
儘管留下的，或許更多是痛，如貫穿第三節的「飛蛾撲火」意象，相對於前一節被動的淋雨，是主動地奮不顧身，像飛蛾無從選擇的向光性，「明知道會受傷，還是會撲到火上。飛蛾就那麼傻。」（《大話西遊》中紫霞仙子之語）但也因為愛過，因為最終換來的成長，對於此一相伴到分離的過程，「我」抱持著深深的感謝，而非怨懟。
　　　　　
首節直述，二、三節用比興，將現實中複雜的情感過程，濃縮為幾個尋常易懂的意象，見微知著，引人共鳴。我們跟著作者，在生命的鋼索上又走了一遍，或許痛苦並未完全過去，但美確實留下了。受傷的飛蛾，在傘底聽回憶的雨聲。那就是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