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宇文正〈狡彼鹿兮〉－非理想讀者

宇文正〈狡彼鹿兮〉

看我的雙眼

不是手、大衣口袋

我已經一無所有了

我們還會再見嗎

別騙我了

葉葉輪迴

喚你的將是楓一樣紅的唇

一揚手就揮走秋天

而你的眼神太純真

像從久久的夢裡醒來

你不認得我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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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車上，兩個原先不認識的幼童玩在了一塊兒，雙方家長也相談甚歡，整個車廂的氣氛頓時溫馨起來。車到站，其中一方要先下車了，兩個孩子依依不捨，大人們趕緊好言相勸，最後說：「下次再一起玩吧！」雙方隔著玻璃不斷揮手，大喊再見。「下次」，所有人都明白，只是哄孩子的場面話，沒有相約，沒有交換聯絡方式，不會有下次的。

一期一會。一生中只此一次的相聚。

〈狡彼鹿兮〉也是在描述類似的經驗。「看我的雙眼╱不是手、大衣口袋」，分離時刻，別再留戀對方擁有什麼、還能給予什麼，而應直視眼前人，看進他的靈魂，確認這段緣份已到了盡頭。至於有沒有下一次相聚呢？詩人深情卻清醒，即使面對如剛剛醒轉的孩童般純真的鹿，仍然選擇誠實。「別騙我了」，其實更像在說服自己，不要自欺欺人，這是僅此一次的交會啊。從今往後將有更美的相遇降臨，你不會認得我的。

人與鹿如此，人與人、人與萬物何嘗不如是？詩人清醒深諳此理，但獨具深情，故以自身、以詩歌為容器，試圖裝載如雲一般時刻變化的世界，凝定那些珍貴的瞬間。容器纖巧，精美卻又脆弱，以之承載情感的重量、無常的侵蝕並非易事，溫厚柔軟之心，也是勇敢無畏之心。

車窗內外的小手停止揮動，旅人與鹿不再目送。儘管分離是必然，「縱使相逢應不識」，幸好，我們還有詩——「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