追奇〈雨過──給香港之三〉
  
孩子,我不知道如何說服你
這世界很美,很好
你應該留下。
我不知道,說不出口
關於遠方的霧何時散去
槍聲何時停止
回家的路上能否慢慢地無顧慮地走
我不知道,孩子,當你生在這個年代
雨拖垮了他的家庭我的夢想你的童真
孩子,我是真的不知道
傘會不會壞
是否下一秒就要被子彈射穿
所以也不想對著淋雨一身溼的你
說一句不負責任的話──
「雨過會天青。」
 
〆〆〆〆〆〆〆〆
 
左輪手槍在男孩的腦袋旁揮動,持槍的雙面人站在他身後。男孩的父親——高登局長面對著兒子,告訴他:「一切都會沒事的。」而他們都知道那是謊言。
 
《黑暗騎士(The Dark Knight )》片末的這個情境,脫離了電影的虛擬世界之後,可能以更龐大洶湧的態勢在現實社會上演:握有武力的施暴者要求年長者安撫那些年輕、年幼的人——會沒事的,現在、將來,無論他們真心相信,或者只是善意的謊言。
 
但有些人做不到。詩人做不到。
 
一波又一波的集權壓迫,如濃密不散的霧、未知何時停歇的雨,掩蓋了日常,拖垮了一切原本可能存在的美好:家庭、夢想、童真……即使部份人集結起來試圖反抗,像撐起一把把傘,也難保不被當權者子彈般的惡意給射穿。艱險處境之下,詩中的「我」作為年長者,面對身處同一場雨的孩子們,無奈而近乎絕望,全然不能以一個理應是過來人的身分告訴他們,未來會如何?雨會不會停?能不能安心回家?甚至無法讓他們相信,這個世界是值得活的(言下之意,不能阻止他們為了某些理由,主動選擇離開)。連續四次「不知道」,誠實地呈現內心深深,深深的無力感。
 
但也正是「我」的這份真誠不欺,帶領著「孩子」逕自越過假象的高牆,直面殘酷、無可迴避的混亂現實,強化了「置之死地而後生」的可能,或許反而在絕望的土壤裡種下微小的希望——儘管並沒有把握它能發芽、茁長,仍要繼續撐著傘,在暴雨中走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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