柯彥瑩〈大話西遊〉
我囚禁所有慾望,走向夕陽到過的地方,那是一個距離你很遠的諾言。沿途有許多妖孽作著風騷的夢,我卻時常失眠。
大黑夜的時代,我總是步履蹣跚,偶爾因為光明而擺脫抑鬱的追求。
每一次想起年輕的色澤,我就喝下整瓶紅酒,成為鮮豔的石猴,彷彿回到了五百年前,與如來佛祖相互對質。
直到打開雷音寺的門,才能夠看見真實的自己。舊生活裡還是保留了一些篇章,關於你雪白的情節,就像蜘蛛絲懸吊在記憶的盤絲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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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、叱咤風雲的齊天大聖,與修成正果的鬥戰勝佛之間,是頭戴金箍、風塵僕僕的孫行者,走在劫難重重的西行路上。那是悟空最艱難的一段日子。
「夢」是情欲的象徵 。塵世濁惡如永夜,妖孽們如魚得水,紛紛「作著風騷的夢」,妄想獨霸一方、以下犯上,嚐一口聖僧肉,長生不老。相對地,身為修行之人的悟空,承諾護送唐僧「走向夕陽到過的地方」,要為時代迎回黎明,一路磕磕碰碰步履蹣跚,不但要降妖伏魔,更必須對治自身的欲望和情感,故而「時常失眠」。
大我的追求偶爾能超越內心的抑鬱,像光照穿斗室的黑暗。然而也有悵惘的時刻,必須浸泡在酒精裡,才能暫且脫離眼下的困頓,召喚從前色彩繽紛的自己,即使面對此生無法跨越的巨山,仍毫無懼色,天真的可愛。那是被困五行山前,最後的風流了。
對悟空(以及八戒、沙僧、龍馬)而言,取經之路其實也是修道╱贖罪的旅程,雷音寶剎只是空間上的終點,真正的盡頭,在於回歸各自的本來面目——不垢不淨的真如佛性。彼時回望過往,還有什麼不能放下的嗎?悟空想,大概便是關於「你」的記憶了。
「你」是誰?
是不是遙遠的從前、最初的自己?那個還沒有名字,無憂無慮、純真爛漫的天然石猴。
或者是讀者一看到詩題「大話西遊」,便不免聯想起的香港電影,其中與孫悟空╱至尊寶有情感關係的女主角?因選擇戴上金箍,從此道路分歧不能交集,遠如天涯。
無論何者,那都是純淨如雪的段落,在悟空數百年的生命故事中所佔篇幅雖然不長,仍將它們慎重地獨立成章。
「你」是一個秘密,藏在記憶的洞窟裡。佛法入住以後,即使觀音的拂塵,亦不能將你掃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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旅行向來是生命的隱喻,無論公路電影、英雄史詩、童話冒險,都不只是故事本身,而像一面面的鏡子,反照受眾自身。此詩亦是如此,若經歷過刻骨銘心的分離,讀者定能在悟空的身上,看見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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